小说：酒坊风云

呀呀呀，小宝还不太会说话呢，嘴里就会蹦出几个简单的音儿，可他和李烟鬼好歹也算名义上的父子呀。

忽然间，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李烟鬼心里冒了出来。那足有五米深的酒池边，离小宝那可爱的小脚丫也就两米不到了，只要他稍微使点劲儿，就能把这小家伙推进池子里淹死。

李烟鬼心里犯起了嘀咕，这可咋整呀？那好歹也是老李家的血脉呢。看着小宝那胖嘟嘟、红扑扑的小脸，暮色像那陈年的酒糟一样浓稠，把酒坊的青砖都染得暗红暗红的。

可李烟鬼又转念一想，这小崽子根本不是自己亲生的呀，生父是陈大壮，还有他那心狠的娘，整天跟自己作对，竟想着从自己手里夺走老李家的家业呢。最气人的是，这对男女啊，大白天的在库房门口干那见不得人的事儿，这让他李烟鬼的脸往哪儿搁呀？

其实呢，就算小宝是陈大壮的种，李烟鬼打心底里原本也能接受，毕竟都是老李家的根嘛，只要小宝长大管他叫亲爹，以前那些丑事他也就打算不计较了。

但眼瞅着那妇人，也就是翠娘，一副野心勃勃要抢家产，想把他李烟鬼给挤到边儿上去，好让他们叔嫂俩霸着这酒坊，这他可忍不了啊！

李烟鬼蹲在酒池边，眼睛都充血了，拿着翡翠烟袋锅在那浑浊的酒液里蘸着。

“野种！”

李烟鬼嗷一嗓子吼着就冲了过去，那原本蹒跚的步子这会儿竟也变得灵快了些。只见他几步上前，手里的烟袋锅朝着小宝的胸前就猛地戳过去，小宝一个没站稳，“扑通” 一下就往酒池栽了下去。

这时候，酒旗被风给吹开了，旗角刚好缠住了小宝的脚踝。小家伙求生的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，小手在空中乱抓，小小的身子在水里扑腾着，好不容易抓到一根野藤，可那藤上的倒刺扎进了他的手心，血顺着藤蔓流进池水里，把那酒面都染成淡淡的红色了。

小宝吓得大哭，嘴里也灌进去好几口池水，那场面真是凶险万分啊！

“爹 —— 爹呀！” 紧急关头，小宝瞧见李烟鬼就在酒池上头不远处呢，扯着嗓子哭喊起来，那哭声和着水花声，听着揪心呐。

李烟鬼猛地一个激灵，哎呀，自己这是在干啥呀？这可是他盼了多少年才盼来的儿子呀！不行，小宝可不能死，他要是没了，自己活着还有啥盼头啊！

想到这儿，李烟鬼佝偻着身子往池边爬，使出全身的力气，用烟袋锅勾住了小宝的后襟，那翡翠烟嘴磕在池沿上，迸出火星子来。在酒池的倒影里，他瞧见自己那扭曲的脸，左眼斜吊着，嘴角淌着口水，跟当年被他休了的那个疯婆娘投池前的模样一模一样，别提多吓人了。

小宝的哭声传出去老远，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，在账房里的翠娘，突然手里的银簪就掉到了青砖上，发髻散开，跟泼墨似的。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小宝，撒丫子就往外跑，连绣鞋都甩进酒池里了，溅起老高的酒花。

平常小宝可都是跟她在一起的，从来都不会离开她的视线，今天就疏忽了这么一下，没想到小宝自己跑到酒池边玩了，这多危险呐！翠娘心里别提多自责了，跑得飞快，到了酒池边，老远就瞧见李烟鬼和小宝在那僵持着，小宝这会儿都喝了不少水，眼看着就要不行了。

“小宝儿……”

翠娘哭喊着就朝儿子冲过去，这动静把酒坊里其他人也给惊动了，长工阿福他们几个伙计也都跑了过来，七手八脚地把小宝从酒池里捞了出来，又赶忙扶着李烟鬼，让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。

等陈大壮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的时候，翠娘已经抱着小宝在怀里哭个不停了，嘴里还恨恨地骂着李烟鬼呢。大壮一下子就明白是咋回事了。

大壮刚把翠娘和李烟鬼安置好，就见从酒坊外面走进来一队东洋人，酒坊里的人都认识，领头的那个，正是之前老往这儿跑的日军军官山本。

山本那日式军靴踩在青砖上，“咯噔咯噔” 的，把这安静的地儿都给踩破了。他那仁丹胡抖了抖，袖口上樱花金扣闪着寒光，张口就说：“李桑，十万银元，共建大东亚共荣，支援军费的干活，你的，明白？”

“太君，十万大洋，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呀……” 李烟鬼磕磕巴巴地哀求着。

那卖酒契被甩到供桌上，夹层里飘出泛黄的鸦片账目，李烟鬼按的拇指印泥都渗进纸纹里了，看着就跟块烂疮似的。

山本突然抽出弯刀，当着众人的面，朝着李家的酒匾就砍了下去，“咔嚓” 一声，那 “李” 字的酒匾裂成了两半，一半对着翠娘的银簪，一半映着日军的樱花肩章。

翠娘抱着哭闹的小宝，小宝一泡尿浇在了酒契上，那墨迹里竟显出 “酒池东三丈” 几个字来。山本弯腰去捡，鞋跟一下子踩到了暗藏的捕鼠夹上 —— 这捕鼠夹可是大壮用酒坊废铁做的，夹齿还淬过雄黄酒呢。

“明日此时，不见银元，全部烧光！”

山本又举起军刀，朝着大壮的咽喉就比划过来，“你的，明白？李大掌柜，我们先带走，十日之内，凑齐送来，否则，后果你是知道的！”

说完，山本把刀收进鞘里，朝身后的日本兵一挥手，“我们走！”